人生如谜
专访
Cate Blanchett
用“千面女郎”这个词来形容银幕上的 Cate Blanchett 再贴切不过了。仅在过去的几年间，她就“变身”过顶尖指挥家、知名纪实记者、脱口秀主持人，而现在，她又演起了情报特工。“我什么都愿意尝试！但什么都不精通！” 她打趣着说，“演员大概就是在用自己的人生来体验不同角色的生活，熟悉她们的技能，一旦戏拍完了，她们很快就会从生命中消失。”
轻描淡写的一句玩笑话用来形容自己的事业，Blanchett 显然是太谦虚了。这位两度捧走奥斯卡小金人（还分别赢得了四次金球奖和英国电影学院奖，并获得过艾美奖和托尼奖），同时身为制片人和人道主义者的演员被誉为银幕与舞台双栖的伟大表演艺术家之一。生活中的 Blanchett 极为低调，为了这一次的访谈，她提前20分钟到达我们约好的 Marylebone Hotel 酒店。今天是她剧院排练的休息日，头发整齐地梳到了后面，身穿着黑色皮裤和高领毛衣 —— 不过，那副粉红色的超大框太阳镜还是“暴露”了她的巨星身份。刚见到面的时候，她正忙着翻找手机充电器，想要下载火车票。
“我和我老公真的想换回那种带按键的老式电话，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她边喝着双倍浓缩咖啡边说道，“我的生活急需摆脱三个电子邮箱和两个手机号的干扰……但实在是太难了，我永远都干不了间谍这种工作，因为记忆力太差了！我的脑子装不下太多东西，” 她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
“我在工作之余的生活方式特别踏实、沉稳、满足，虽然有时候会夹杂一些工作内容，但只要不演戏，我就会活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她扮演的间谍确看上去又神秘又老练。在 Steven Soderbergh 执导的新片《黑袋行动》中，Blanchett 和 Michael Fassbender 主演一对传奇的特工夫妻，两人在国家安全与婚姻关系之间展开了一场猫鼠游戏；包括 Pierce Brosnan、Marisa Abela、Naomie Harris、Tom Burke 和 Regé-Jean Page在内的配角演员阵容也是这部影片的一大亮点。
“这是一部间谍惊悚片，但故事的核心围绕一段婚姻，” 她说，“由于两位主人公的特殊工作，他们对彼此袒露的真相会威胁到至亲的安全。这其实是对婚姻的一种美丽的隐喻，为了维持这段关系，你同意无视一些真相，你必须相信对方，这大概是最难做到的事情。”
Blanchett 和 Fassbender 在诠释这段关系的过程中很好地营造出了神秘感。“我们决定故意不去知道角色不该知道的部分。很显然，他们两人有着很热烈的肉体关系和深厚的情感纽带，他们可以为对方去死，你知道的，这是婚姻的坚实基础，”她笑了笑。
在生活中，Blanchett 已经很熟悉与丈夫协同工作的模式了。她和身为导演兼编剧的 Andrew Upton 已经在长达三十年的关系中多次合作，包括共同运营 Sydney Theatre Company 剧团数年。“我们两个达成了默契，只要我在排练室，他就担当艺术总监；只要他在排练室，我就担当艺术总监。这样能让我们之间保持良性的平衡。”
尽管他们在事业上有交集，但 Blanchett 感觉住在英国 East Sussex 的乡村生活和她的工作有着天壤之别。“我在工作之余的生活方式特别踏实、沉稳、满足，虽然有时候会夹杂一些工作内容，但只要不演戏，我就会活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我翻出了很多好久没穿的衣服，有一些是祖母和母亲送给我的。”
她说她的孩子们对平衡这两种生活很有帮助 —— 三个20岁左右的儿子和一个年龄较小的女儿 ——“他们完全不过问我白天的工作，他们也无需在意，我也是一样的，我不会用 GPS 定位孩子们的行踪，用保姆式家教介入他们的生活，但我们的关系十分亲密。”。
在聊到穿搭和风格时，Blanchett 特别提到《黑袋行动》是一部“很有时尚格调”的作品。她和戏服设计师 Ellen Mirojnick 一起挑选了角色的特工造型：皮夹克、风衣和奢华针织衫。平日里的她一直都对自己衣橱里的真爱设计情有独钟，会反复穿搭，甚至包括红毯盛装（在最近的金球奖颁奖典礼上，她穿的就是去年在戛纳影展首次上镜的礼服）。她还说多年前，曾有个朋友极力劝说她把衣物按颜色归类整理一下，因为她的衣橱虽然整洁，但太“杂乱”了。
“后来我翻出了很多好久没穿的衣服，有一些是祖母和母亲送给我的。”按颜色归类的方法对她来说很受用，尤其是在“非常忙碌的日子里，或是前一晚没睡好，或是做了好多梦还没彻底清醒的早上，你往往会绝望地说，‘我今天干脆什么都不穿了，多简单多省事啊，多忠于自我啊’，” 她笑了起来。
Blanchett 和导演 Soderbergh 并不是首次合作，她参与过这位导演 2006年以犯罪为题材的新黑色电影《德国好人》。她夸赞这位导演“能够创造出很强的观赏性，带给人一种很有深度的体验感。” 在说到她挑选的角色十分广泛时（她坚称自己也曾演过许多“愚蠢的作品”），她说她希望“尽可能地出现在各种不同类型的观众面前”。
值得一提的是，Dirty Films —— 她和 Upton 跟 Coco Francini 合作创立的制片公司 —— 最近发起了一个名叫 Proof of Concept 的项目，旨在为女性、变性、非二元性别的电影制作人提供资助、指导和平台机会。“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搭建一个平台，让这些故事被看见、被听见，” 她谈起了对整个产业格局的看法，“影视圈是个趋同的、单一的产业，这并不健康，隐藏着许多罪恶和悲哀。”
“但事实上，无论你目前在哪个领域工作，都会有身陷迷茫的时刻，不是吗？大家心中都充满了困惑和伤痛，对眼下的生活没有太多的热情。”
尽管 Blanchett 所在的影视圈已经开展了广泛的对话，并发生了有意义的改变，但她同时也意识到，这个过程从宏观上来看依然过于缓慢。“所有人都在讨论#MeToo 运动，就好像这是一次胜利，已经翻篇了，但我觉得，说真的，一切都还没扎根呢。这些弱小的声音往往在刚刚露出苗头、刚刚看见阳光的时候就被粉碎和抹黑了，这种扼杀在摇篮里的摧残让我感到痛苦。”
很多新生代的年轻演员和他们的作品都让 Blanchett 备受启发 —— 包括最近合作过的 Abela，还有 Emma Corrin，后者正在和她一起在 Barbican 排演话剧《海鸥》。“他们对某一幕场景的看法显然会跟我或是我的同辈人大相径庭。让我欣赏的不只是他们鲜活热情的观点，更是他们纯熟饱满的演技，这是我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难以想象也不曾拥有的高度。”
谈到2025年的愿景，Blanchett 和家人用一种特别的方式迎接了新年 —— 北极圈破冰之旅。最让她惊喜的是，孩子们接受了在新年跳进零度冷水里游泳的挑战。“我们本以为儿子们不会加入的，没想到他们都来了，还都跳进去了！那真是一次很棒的旅行。”
身为澳大利亚人的 Blanchett 为了适应英国的寒冷气候，几乎每天早上都要跳冷水，“你一下子就清醒了，特别爽快，” 她说 Fassbender 也有这个习惯，“我们两个恐怕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人了，喜欢讨论在冷水里游泳的话题！”
这次旅行后，她很快就开始了《海鸥》的排演工作。这部话剧由 Thomas Ostermeier 执导，是 Blanchett 六年来首次回归剧院舞台。虽然她目前还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更偏爱舞台（“等开演了再说吧！”），但她确实在这里收获了满满的成就感，“站在舞台上的我感觉充满活力，有种释放的快感。”
当我问到已经站在事业巅峰，硕果累累的她是否还需要去寻找自信和勇气？“哦，我永远像是个刚入学的新生，这种心态从未改变，” 她顺势聊起尝试新事物的心路历程，并说经验丰富也同样存在着弊端。
“在我看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会慢慢拥有不被他人想法左右的强大内心，只需要记住，你随时都可以拥有新的开始。”
“开展新事业最棒的一点就是没有来自他人的期待和压力。因为你从来都没做过这件事，所以没有留下任何故事被人评说，你可以更自由地去尝试任何事。但当你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后，就不得不更努力地去打破成见。事实上，别人的想法可以完全无视，“在我看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会慢慢拥有不被他人意见左右的强大内心，只需要记住，你随时都可以拥有新的开始。”
一小时的访谈转眼就要结束了，我也意识到她难得的休息日肯定排得很满，于是快速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面对着这么多的期待，如何划清界限，维持自己的平衡？“严格限制访谈的时长！” 她笑了笑说，“我开玩笑的，我对生活一直保持着动态平衡，不喜欢太刻板，”她停顿片刻，露出了谦虚的微笑说，“但我猜，这么说的人通常都是刻板的。”
话剧《海鸥》将于2月26日起在伦敦 Barbican Theatre 上演；电影《黑袋行动》将于3月14日（美国）/ 3月21日（英国）起在院线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