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设计师对话：Jonathan Anderson
作为 JW Anderson 的创始人，Jonathan Anderson 的名字早已蜚声圈内。这位设计师将男装女装元素创意融合，打造出一件件独一无二的美学杰作，并屡屡荣膺英国时尚大奖。听他对话 Kay Barron，分享自己的理念。
对 Jonathan Anderson 而言，疫情封锁的日子是一种享受，是一种令他怀念的自在感。“就像过了一次很长的圣诞节，”此时身在东伦敦的他对着 Zoom 摄像头说，“因为每年只有这个时候，大家才会关掉手机，好好放空。”他在2008年创建了同名品牌 JW Anderson 并一直担任其创意总监，在过去的八年间，他还兼任着 Loewe 的创意总监，所以向来忙碌的他终于获得了一次休息的机会 —— 而他也的确值得拥有。仅在2019年，他就坐了10次长途飞机，每个星期都要辗转于巴黎，一共操办了八场时装秀，推出了数目繁多的系列。“通常在夏天，我会趁着八月份度假，但公司仍有一半的业务保持运营，所以还是会时刻保持联系，往常都是伦敦开张，巴黎关门，马德里部分关门，所以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忙碌。不过今年因为疫情的影响，几乎所有时装品牌都遇到了同样的难题，所以有种一切归零、公平竞争的感觉。你只能在有限的条件下付出最大的努力。”
而他所做的，正是彻底颠覆时装秀的呈现方式 —— 这次‘盒子里的发布会’无疑比我们其他人更好地定义了当下的时装时刻。正当品牌们忙于搭建虚拟 T 台、网络发布会和略显尴尬的 Zoom 视频预览时，36岁的 Anderson 竟然想到了这样一个充满创意的方式来展示2021早春系列。时尚编辑、评论家和品牌好友们都在自己家里收到了一个用面料精致包裹的 A4大小纸盒，打开后更是惊喜连连（里面有该系列的照片，面料小样，干花标本，甚至还有几句心灵鸡汤，比如‘保持希望’，‘永不妥协’），事实证明，这是一个非常贴心的创意。“让发布会变成一种更私人化的体验，我很喜欢这个想法，”他说，“这能让观赏者从自己的角度探索。（三月）进入完全封锁的时候，我决定给大家展示一些东西，但又不能以传统发布会的形式。我做了一些调查，发现 Marcel Duchamp 的 La boîte-en-valise（手提箱里的盒子），于是心想，何不把我的发布会也浓缩在一个盒子里呢？”这就好像一个时尚的时空胶囊，在开启的一刹那，所有人都惊艳不已，而在社交媒体上，由于没有太多发布会可报道，令 Anderson 的这个创想获得了比往年发布会更高的关注度和点击率。“与其消极地说，‘天啊，全世界都一团糟啊’，还不如积极地去发现机遇，‘好吧，既然世界已经发生了这样的改变，就让我们创造出新的媒介吧’。我真的很享受这个推陈出新的过程。它很有趣，因为你可以像往常一样保持发布会的热情，把你的作品整合在一起，但与此同时，又能在变化的驱使下发掘一些新的事物。”
说到这个系列本身，Anderson 想要借此机会深入拓展自己一手树立的设计理念，其中包括一个男装与女装交融贯通的衣橱。“难以置信我们竟然真的完成了这个系列。这个想法从2019年12月就开始萌芽了，后来不得不暂停了一段时间，然后又重新开始，过程真的很难。但这也正是我热爱这个系列的地方。我热爱这种剪裁，西装外套的美感，针织物的运用也很有趣。”Anderson 挖掘出弥漫在英国的这股怀旧气息 —— 包括二战后专为女性打造的西装 —— 同时也营造出一种虚拟角色对话式的戏剧效果。不妨把他们想象在一个房间里，进行一种跨越时空的艺术对话。
“人类是喜欢保持习惯的动物，我们都希望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但又不可能跟从前一模一样。所以我有这样的感觉，觉得大家会再次探索时装的魅力。
”Jonathan Anderson
看到创意总监的脑海里对2021年的时装有着怎样的设想，是一种很有趣的体验，因为这些想法正是诞生于如此特别的疫情时期。在 Anderson 看来，未来一年的趋势并不是舒适卫衣至上的，而是斜裁花卉连衣裙、拼缝夹克、金线锦缎和繁杂印花的天下。“我认为从一月到六月，我们会看到人们对时装的热情复燃，大家会想花费更多的心思去装扮自己。人类是喜欢保持习惯的动物，我们都希望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但又不可能跟从前一模一样。所以我有这样的感觉，觉得大家会再次探索时装的魅力。”虽然他也坦诚，这样的未来可能不会很快到来，毕竟疫情的折磨和冬日的寒冷已经沉重地打击了大家的积极性，也包括他自己在内。正是为了振作时尚圈的活力，他特别携手 NET-A-PORTER 独家推出了运动休闲风格的胶囊系列，在这样的过渡期让大家保持舒适的同时也重拾对风格的热情。不过，他对2021年仍然抱有着一股乐观精神。“未来一定是值得期待的，” 他喝了一大口黑咖啡说，“新的一年也许不会有什么很大的不同，但你一定会感受到积极向上的力量。”
可以说，Anderson 天生就是个乐观的人，尽管他说自己年龄越大越愤世嫉俗，但2020年在他眼里仍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在低靡的时期，他还特意买了一些物件留作纪念，包括画家 Christopher Wood 的一幅小型作品。“我看上这幅画很久了，它是在1920年代完成的，那也是一段很动荡的时期，它直到今天仍然富有现代美感。我想用这些事物来提醒自己，生活还是要继续，创意永远是最后的赢家。”
12年前创立品牌 JW Anderson 之前，Anderson 获得了 London College of Fashion 的男装设计学位，并与大师级的 Manuela Pavesi 共事，成功地担任了 Prada 的视觉陈列师。早在事业初期，Anderson 就施展出了善于挑战传统的创意天赋，而他最为人称道的特长就是很早地提前预知人们想穿什么样的设计。有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他推出的带有夸张链条装饰的乐福鞋，人气高到脱销的惊人程度。有些人并不看好这个款式，但事实证明它正是当季最具影响力（并且也被最多人穿上）的鞋履设计之一。与此同时，你能从2020全年的销售数据上看到，该品牌的业绩竟然比前一年还高。“确实有点难以置信，我感觉疫情封锁其实令一些品牌更强大了。我们要比以往更专注，而且我还意识到，自己的品牌其实有很多潜力尚未被发掘。尤其是上市的环节，效率一直都很低，这是个一直被忽略的问题。”
所以他的计划就是，继续生产眼下大家需要的漂亮时装，让大家安心地换季，过渡到新的一年。这个计划听上去简单，却有违时尚产业固有的模式 —— 夏季系列冬天发售，冬季系列夏天发售 —— 许多消费者一直都对这种“提前消费”的模式怨声连连。Anderson 感觉到，固有的模式已经维系了太长时间，是时候做出改变了。“即便是在疫情之前，这种改变也应该发生了。我们一直都被牵绊在这股产业的旋风里，看不到任何喘息的空间和上限，必须要有划时代的变革才行。在过去的好几年，这个产业常说改变‘总有一天’会到来，2020年让主导权从业界的手上彻底脱离，以非常快的速度实现了改变。我认为‘改朝换代’的时刻即将到来，我们可能会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它。大家不如放轻松吧，随遇而安，尝试去控制它是徒劳的。”
“英国的许多品牌、零售商和制造商都很优秀，但它们往后必须更密切地合作才行。
”Jonathan Anderson
他同时意识到，这种产业变革正是年轻品牌得以生存的关键，然而在新晋品牌的培育过程中，往往并不注重这些观念的灌输。从前的时尚业一直存在着一个诟病，通过季复一季的发布会来考验、筛选设计师。但在日后愈发不稳定的产业环境内，能否生存的关键在于制定一个可以长期维系的目标。“品牌的意义已经越来越小了，建立一个理智的、长远的运营模式才是切实可行的。”
Anderson 一直都对英国时尚产业的宏观环境有着浓厚的兴趣，他认为这个产业要想在脱欧之后继续生存，就必须进行一次的彻底的重塑和再生。手工艺对于 JW Anderson 起着至关重要的美学意义，而 Anderson 本人也坚信英国应当对手工艺进行必要的保护措施。“我们的国家今后只能靠自己，这是民众投票的结果，”他睁大了蓝色的眼睛，露出无奈的表情说，“创意是最重要的。创意能够带来财富。英国的许多品牌、零售商和制造商都很优秀，但它们往后必须更密切地合作才行。”
也许正是由于脱欧的影响，他的爱国情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成长在北爱尔兰 Magherafelt 的 Anderson 非常明白，如果不是小镇里度过的童年和一股离开家闯荡的欲望，他就不可能成为现在的自己。逃离是一种很强的催化剂。“小时候的我一直都憧憬着外面的世界。如果你从小就生活在大城市里，可能不会有很强烈的愿望搬到另一个大城市，但如果你从小生活在乡村里，就会对大城市充满好奇。”伦敦就是他现在的家，同时为了经营 Loewe，他需要频繁前往巴黎，所以两个品牌平分着他的时间。“我把自己平均分成了两半。Loewe 的工作要更复杂一些，因为涉及到更多的门店，但它拥有一个庞大的团队 —— 所以 Loewe 出现的一些问题能够很轻松地解决。JW 的团队比较小，所以需要花费更多的心力，但这是我工作职责的一部分。我很庆幸，JW 是一个保留了本性的品牌 —— 它并没有逾越本身应有的规模 —— 而且每走一步都很踏实，经得起风险的考验。”
在2021年，Anderson 打算把这两个品牌每年推出的系列从八个减少到四个。尽管在他看来，二月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时装秀恐怕也不会恢复常态，但“盒子里的发布会”也不会再举办第二次了。“对我来说，这只是一次即兴发挥的有趣实验，我内心仍然偏爱着传统的发布会。但是我不得不去思考，这种形式还适不适合现代？符不符合需求？我们从各个角度去审视了它 —— 成本效益、创意发挥、甚至是后台运作 —— 因为2020年全盘打乱了时尚日程。”但是与此同时，正是这些挑战不断激发着 Anderson 的兴趣，从而令他设计的系列也越来越精彩。他正试图将新的市场需求变成自己手中的创作 —— 并最终穿在我们的身上，越快越好。